第133章 浮云枝和缚君(完)

阿辞姑娘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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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仙界枯了许久的桃花桠杈枝头刚有新蕾初攀上之时,晓绿上仙被剔去仙骨,打入下界,今世不得再重登九天为仙。

    她走的那日,仙界众花凋零,就连生了桃花苞也枯瘪了,似乎这一年里仙界都不会再见到一点鲜艳的花色——处处都是枯败和死寂。

    “……晓绿走了吗?”缚君负手站在天池畔,抬头望着头顶枯了的桃花枝。

    宇文猛揖首答道:“是,离筝魔君一直在仙界入口等她。”

    行刑之前,他去看了晓绿最后一眼,问她后悔吗,晓绿是怎么回答他来着?

    ——“不后悔,他在等我。”

    “真好。”缚君喃喃道,“老师都没有在等我,即使我在等他,他也不会来。”

    宇文猛放下手,沉默不知如何接话。

    但缚君似乎也没有要他说话的意思,松开右手,露出被他一直握在手心的墨团。那墨团受热,早就化成了一手的墨汁,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往下淌着。他从桃花树上,折下一截枯枝问宇文猛道:“桃花还会开吗?”

    宇文猛以为他问的是仙界这满天街路上桃花,便答:“会的。”

    缚君怔怔地点点头,说道:“我走后,你们可从云明海皇室中再择新君。”

    宇文猛听到他这话瞳孔猛然一缩,单膝跪下道:“帝君!”

    缚君解开自己头上的帝冠,一扬手便将其抛入水中:“皇姐其实有句话说的对,我没有资格一出生就身居这仙界的至高之位。天帝之责太重,希望新帝不会后悔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话,他便转身朝帝宫内走去,背对宇文猛说道:“召老仙们来帝宫一趟。”

    宇文猛踌躇片刻,眉头紧皱,但还是照缚君的话去做了。

    而后,血满帝宫。

    宇文猛就这样站在门外,沉默地看着缚君杀了殿里最后一位仙君。仍带着余温的血液飞溅到他脸上,但他只是眼睫颤了一下,抬手拭去血珠后,静候缚君继续下达命令。

    缚君此时浑身是血,右手心的墨汁被鲜血冲刷的斑驳不清,垂在指尖,似笔墨落下后点在眉心间的一点朱砂。

    他扔下手里的剑,像个孩子一样坐在满是鲜血的大殿里,笑得极为开心:“我想要老师来接我。”

    宇文猛闻言,一句话也不说地转身,立即朝镇魔塔而去。

    于是浮云枝拥有了第二次出塔的机会,可他听清宇文猛的话后,却再也没了心思欣赏仙界的长年之光景,日月不夜之山川。

    当他见到除了帝服,满身鲜血坐在阶梯上等他的缚君后,浮云枝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是怅恨多一些,还是心疼多一些——也许他一开始就没有走到他面前,将那个粉团子抱起来,他如今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。

    浮云枝再次开口喊他的名字:“君君……”

    “老师……”缚君笑得很开心,“我在等你。”

    浮云枝走到他面前,抬手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血迹,又从怀中掏出一截红绳仔细捆在他手上。

    缚君问他: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红线……将我们俩永远绑在一起的红线。”浮云枝缓缓答道,他抬起头盯着缚君的双眸,“我们回去好不好?”

    缚君拽住他的衣摆:“好……”

    再之后呢?

    缚君坐在镇魔塔冰冷的石地上回忆着那些往事。

    再之后,就是永不相见的四万年。

    浮云枝骗了他。

    他根本就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,他宁愿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,用笔墨勾勒出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女童陪他,也不愿来看一眼永远在等他的他。

    他好嫉妒落夕叶。

    他一直在想浮云枝为什么不肯原谅他,想了几万年始终还是想不透,他有时甚至会觉得浮云枝也像他当初那样,为他编织了一个几乎有一生长的幻境,幻境碎后,他还是那个坐在案桌之前,日日聆听老师教导的学生。

    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。

    因为他走之前折下的那截桃花也从未开过。

    直到云采夜的徒弟来到他面前,他才有了一点希望。

    他知道云采夜——那个天赋极高剑修,他也知道他的徒弟喜欢他。

    如果不喜欢,他的徒弟为什么要那么紧张他?

    许是浮云枝恼他当初强迫他呢?

    所以缚君告诉烛渊,让他也去试试——强迫他师尊。

    然而云采夜却原谅了他的徒弟。

    当烛渊应诺送来仙界最艳的一枝桃花时,他才蓦然醒悟,浮云枝到底为什么不肯原谅他。

    他拜浮云枝为师,不过是想拜托老一派仙君对他的控制,而浮云枝认他为学生,却是在认真地教导他。教他为人处世,教他做一个明君,哪怕不能造福众生,也不能为害六界。

    但他却辜负了他的期望。

    他先是逼走了敬元,又以仙魔两界做注,逼死了缚华芸,逼疯了荒仲;年幼的相夜因他一句话而死,仙界死在魔君刀枪之下将士不计其数,万里白骨。

    他继位万年间没做过一件天帝该干的正事,他骂凌杭上仙德不称位,他又何尝不是?

    要是早点醒悟该有多好……

    落夕叶照旧来找他玩时,缚君抬手拽住了她的袖角:“夕叶,你能帮九哥哥一个忙吗?”

    落夕叶皱眉想了会:“我得去问问爹爹呢。”

    缚君点点她笔尖:“这事可不能让你爹爹知道。”

    落夕叶闻言更加犹豫了。

    缚君却道:“还记得你爹爹以前给你吃的那串糖葫芦吗?”

    “记得!”落夕叶眼睛蓦地就亮了起来,“酸酸甜甜的,可好吃了!”

    “有种东西比它更好吃,叫桃花糕。”缚君说着,从袖间取出一个白玉瓶,里面装着一截枯败的桃花枝,“你把这截桃花枝放到你爹爹的桌子上,之后采夜上仙就会来接你去吃桃花糕的。”

    “真哒?”落夕叶先是兴奋,继而又萎靡了下来,“可是爹爹说我不能出塔的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,你还能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落夕叶听到他这话立即就从他手里抢似的,夺过白玉瓶飞奔下楼:“那夕叶马上去!”

    缚君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笑了,从怀里重新掏出一截盛放的桃花——这是烛渊给他带来的,而他施了幻术的那枝,是他随着浮云枝入塔那日带来的。

    隔了四万年,它终于要开了。

    宇文猛果然没有骗他。

    缚君攥紧了手中的桃花枝,轻声道:

    “老师,好久不见,学生很想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