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阕恨,蒂双生,天涯两隔莫问卿08(较)

落棋砂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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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于是,所有的旖旎皆在这一瞬被击碎,那些被破坏的美好皆化作利刃,片片入心,刀刀见血。

    而后,她便从伏尧面上看到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——不是担忧,也并非焦急,而是一种……哀伤撄?

    他修长而半敞的身躯在空中僵悬着,沉默漫长得仿佛连时间也被这种哀伤凝住了般,直到门外再次传来忧急的催促声,忧急得连心软的她都开始犹豫要不要也催促他时,伏尧却一伸手将她拥住。

    “你听好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身体有些发凉,声音也似染了风寒般沙哑,“无论接下来我说了什么,做了什么……你要信我。偿”

    “……怎么了?”

    她察觉出些不同寻常,却无法推开他的臂弯去看他的表情,只能眉心紧锁,强挤出一丝笑意,“她……一定不会有事的,你去就是了,我……等你。”

    可那人没有说话,似连呼吸也停滞了般的沉默。

    好一会,才再听见他低哑的声音,“好,你说的……你会等我。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你快去吧。”

    她苦笑,抢先将他推开——她不要他先放手,既要分离,她主动些,才好不会那般痛。

    然而伏尧起身时,心还是针扎般痛了起来。

    原来……她还是错了。

    分离的时候,无论谁先走一步,心痛的程度……并不会减弱半分。

    “你说好的,会等我的。”

    她故意背向门口,不忍看他离开,可不想伏尧没走几步,竟又回头这般定定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是是是,等你等你,一千一万年都等你,你快走。”

    那执拗的模样让她又好气又好笑,索性转身朝他用力摆手道别,只差最后没用个“滚”字——九五之尊……四国战神?每到她这,就孩子气得跟三岁孩童似的,她都答应等了,就那么怕她食言么?

    然而看他一笑转身,匆匆离去,长长白影转过屏风便要消失不见时,她忽然有种冲动叫住他。

    却……忍住了。

    面上所有的轻松这一瞬都如山般压下,她躲在纱幔垂下的阴影里,耷拉着头,手扯着衣襟,身子微微颤抖……

    天知道她有多不想他离开,其实……甚至有那么一刹那,听到薄萃病危的消息时,她竟有些从心底最幽深处燃起的窃喜……

    如果那女子不在了……

    可几乎是同一瞬她便开始后怕,为自己有这般可怕的想法感到后怕。

    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类,可这一刻依然为那一瞬的想法感到惊惶,她差一点……就变成后宫里常见的,那种让自己讨厌的女人了。

    可即使是这些女子,也有不少是被逼出来的吧……

    老实本分也未必就有什么好下场,水深火热,处处危机,一个不慎兴许便连带满门抄斩……

    所以,她才这般讨厌后宫啊,讨厌为了爱情,甚至不是爱情的东西步步为营,费煞心机。

    她叹了口气,才发觉身上有些冷了。这露华池依然水气氤氲,温暖如春,却只是因为一个人的离开便冷寂难耐。

    “翡冷,替我拿外衣进来。”

    膝盖也有些疼痛复发,她呼唤侍女前来伺候,片刻后,翡冷便贴心地带着衣物出现。

    瞥见她臂上犹存的红艳朱砂,翡冷忍不住偷偷在心底哀叹,却不敢多嘴戳伤心事,只是安静本分地伺候主子穿戴齐整。

    “主子……你冷的话,我们回宫好不?”

    见女子着好外衫后便只坐在软榻上发呆,翡冷犹豫了很久,才小声问道。

    王后病危的事她自然听闻了,今夜侍寝的事铁定是成不了了,即便那位娇贵的病人立即好转醒来,今夜羲王定也是要陪伴一整夜的。

    “迟些吧……”

    兮予耷拉着头,素手缓缓拂过软榻,那些细软的缎子上,仿佛还能感觉到些那人残留的温暖……“我想再在这坐一会儿……”

    这时候,他想必已经赶到凤栖宫了吧……

    不知道,那女子的病情如何……

    他向来对这位结发妻视若心尖,想必是要寸步不离地守护身边了,东西……还会好好地吃么?会不会一守便是几个通宵……不打算睡了么?

    她人明明还在这露华池,心却已飘到那人身边了,明明是他丢下了她,她却还在这担心他有没有吃好睡好。

    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……

    可即便这般想着,下一句开口却是,“翡冷,一会儿我想给他煲点暖汤,你能想法替我送到凤栖宫去么?”

    她知道宫里御厨手艺比她好得多,这种时候锦衣辛夷那些侍从也一定想得比她更周全,可……依然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。

    心牵一个人的时候,只能干担心是最残忍的折磨。

    她记得有一种配方特别适合熬夜的人,也许对他有用的,然而她还正在苦思冥想,翡冷的回答却生生泼了她一身冰水,“公主……王后娘娘今天回国丈府省亲,不在宫里呢。”

    不在……宫里?

    忽然间,她明白了些什么,心头却反而涌起无底深渊般的寒意……

    今日的所有安排,以及他的那些……略微急躁,这一瞬间的明悟,都变为嘴角酸涩的苦笑。

    你便……那般忌讳着那名女子么?

    宫中妃嫔这般多,唯独我……不可以光明正大的么?

    “我们……回去。”

    此时此刻,她连腿上的伤也感觉不到痛了,心被一只无形手攥压得快要窒息,她痛得佝偻起身子,却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如今只让她觉得难堪的地方。

    是,我说过等你,我回去等你,我要等你一个解释!

    然而走出门口的一瞬,空气中清冷扑面而来,她忽地脑中一阵天旋地转,登时瘫坐在地,一时间近乎晕厥。

    “公主!”

    仿佛听见身边人惊呼着冲过来,可她眼前发黑,全身发冷,只能合紧双眸不知依偎在谁的怀中,什么都无法分辨……

    可便是这阵噪杂之中,她竟清晰地听见翡冷的声音在耳畔心急如焚地喊道,“这下怎么是好,连公主也晕倒了……你们快去通报陛下!”

    彷如黑暗中陡然闪现一丝清明,她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扯住了身边人的手,“不——不准去!”

    “公主……”

    翡冷惊讶地张大了嘴——不得不说,自己主子好好一场侍寝被破坏,她确有那么点怄气的意思,可没想到第一时间出来阻拦的竟是受害者本人。

    “谁也不准告诉他……”

    只见如来时跌倒一般,清瘦的女子又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了起来,脸色苍白,眼神浑浊,眉间的坚定却不容撼动,“我们……回去。”

    一路上,再无人说话。

    翡冷喊来了软轿,好让自己虚弱的主子能够舒服些,而方才还那般决绝地阻拦着她的女子,现在却已似被抽空气力般歪斜倚在靠垫上,目光明明望着远方,眸心却是一片空洞。

    翡冷犹豫了很久,才悄然走近主子身边,小声道,“主子……我想了想,王后的病……应该是假的。”

    “否则,怎会那么巧,今早还能出门省亲,便就在陛下召您侍寝的时候病危了呢?”

    “我们身边,一定有凤栖宫的眼线在,所以当发现您被召到露华宫时,就有人马不停蹄地赶去告知王后这件事,然后……便有了这场戏。这么一算,国丈府往返的时间……也正好呢。”

    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,正义愤填膺地想要继续时,却发现轿上人似是安静听了,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。

    不由得怯生生道,“主子,是奴婢……说得不对吗?”

    却只得到女子一声苦笑,“对又如何,错又如何?真病假病……有区别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有,”翡冷登时有些急了,“如果病是真的自然没什么好说,可如果是假的,这就摆明了是要跟您较劲呀!”

    “陛下现在对主子您的特别外人都看在眼里,正是该趁热打铁的时候,她既然要暗里使坏,主子您当然不能示弱。”

    “方才主子您就不该拦着奴婢,就该让人去告诉陛下。她既然敢装病,主子您这是真病,为什么不能让陛下知道?这样一来,当陛下识破她后,自然就会更紧张您些,更内疚些,便会很快回来陪您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……你错了。”

    翡冷的慷慨激昂被这低低一句打断,她愕然抬头,便见得一双清澈却哀色难掩的眸子在看着她,“她是真病或假病,都与他对我的心思无半点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他若心里有我,即便我不说,也会知晓我在受苦,会心疼。他若心中没我,即便我剜出这颗心摔在他面前,他也不会有半点动容。”

    翡冷怔了怔,随即又不甘地争辩道,“可我娘说……会哭的孩子有奶吃,男人们这方面都迟钝得很,不明白地告诉他们你的痛苦,他们就傻乎乎地以为你还好得很……”

    “或许吧……”

    听得这句,兮予却不过笑笑,“可是,他不会。”

    目光再度移向远方,眼前仿佛浮现记忆里那道白影,一笑间云淡风轻,目光却破透人心……

    “他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所以……如果没有任何回应,只是他不想,或者不能,罢了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接下来几日,羲王宫都被一种阴沉诡异的气氛笼罩着,迫得人大气也不敢出。

    听闻那日羲王后病危,好在抢救及时,终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,只是随后这位病弱的一国之母便陷入了深深的沉睡,也不知道要几时才能醒来。

    而爱妻病重在床,羲王更是心急如焚,据说连例行的朝政也被暂时搁置,甚至还将一堆堆的奏折索性搬至了凤栖宫,只为了能日夜陪伴在爱妻身边。

    宫中最好的几位国医都被派去守在凤栖宫寸步不离,甚至羲王还差了人去那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国第一神医——鬼医裴沅,尽管其徒离桑摇头表示希望十分渺茫,但羲王依然坚持不改。

    “看这阵仗,王后这次的病还真是严重得很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……不过我听说,王后这种寒病厉害得很,早几年就该走了,全靠陛下千方百计寻神人奇药强撑着,即使这次真挺不过去……也是赚到了。”

    后宫生活平淡无聊,越是这种时候,便越有人爱来私底里嚼舌根,此时宫中某处,便有两名侍女正讨论得十分带劲。

    说到这时,其中一人悄悄压低了声音,朝同伴道,“喂……你说,万一这次王后真的熬不过了,这宫里下一个能登上后位的人……会是谁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呢,陛下那般专情的人,这么多年都独宠着王后,日后不会再立新后也说不定?”

    “这可不一定,”那压低声音的侍女冷笑,“别看王后平时什么都不计较,连那鸢珠公主追着陛下只恨不得倒贴的时候也全不吭气,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……可女人嘛,谁没有天大的醋意?”

    “陛下的独宠里,有几分是碍于她的面子还难说得很,等以后她不在了,陛下这般康健又正值壮年的男子,怎么可能后半辈子守着一宫女人一根手指都不动?”

    说罢,颜色间又露出些神秘,“你知道吗?我可是听说,陛下前几日是召了那汧国公主去露华池的,若不是王后忽然病了,指不定这宫里的独宠神话就要破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!”

    听者顿时吃惊不小,半天合不拢嘴,这么多年,她当真以为羲王不会宠幸王后以外的人了。那第一才女羽瑾虽然也很讨羲王欢心,瑾彩宫常被光顾,可不少人都知晓,这瑾妃头衔,也不过挂名罢了,内里自有玄机。

    对她这错愕的神色那侍女十分满意,却反而故意露出副不以为然的姿态,“其实——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。听说那敌国公主是有几分过人手段,谁不知道华祚公主是被她王兄刺死的,可即使连花大人也对她照顾有加,不惜跟陛下起了冲突呢。她定是有些什么狐媚法子,陛下一时被蛊惑也不足为奇。可狐媚归狐媚,也不过能一时得意罢了,她这种身份,绝不可能在这羲王宫里占据什么地位的。”

    “说得对,汧国可是陛下亲自送终的,听说至今还有一批北汧乱党在外流窜准备伺机向他复仇呢,他怎么可能让敌国的公主在这后宫站稳脚跟?别说后位——恐怕连妃嫔的名号也不会给她的!”

    “没错,真要论后位最佳候选,德才兼备的瑾妃娘娘可比她有资格多了,汧国妖女,算是个什么……哎?”

    这侍女正说得起劲,冷不丁却被同伴扯了一下衣袖,她诧愕回头,才发现身后有一道草绿色的身影,手中捧着一包草药,也不知站了多久,正对她们二人怒目而视。

    “哟,这不是夕虞宫的翡冷大人么?”

    明明同为最底层的宫侍,这侍女却故意安了后面字眼,嘲讽之意不言而喻,可翡冷也不发作,只冷冷地剜她一眼,便从她身边路过了。去的方向,正是夕虞宫。

    “呵,摆什么架子?”

    那侍女毫无愧色,反倒看着翡冷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,“论资历比我还低呢,不过被跟犯人一样的公主收了,就真以为自己晋升为徵侍了?“

    “王后可不会容忍一个亡国公主跟她共享陛下宠爱的,她若醒了,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家主子!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