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伤情怨

水泊渊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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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岳淡然失了魂一样停住脚步,花了全身的力气才阻止自己不管不顾地冲回欧阳维身边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间,她真想把自尊自傲,身份枷锁都抛弃,闭上眼不介意他的虚情假意与无情无义,明明白白地告诉他,曾有一个来不及出生的孩子是他的骨肉,他的失去。

    还好岳思卿及时归来,岳淡然才悬崖勒马,匆匆向欧阳维行了个别礼,逃一般离去。

    推门进房时,苏丹青已被放倒在床上睡着了;岳淡然轻手轻脚地为他除了外衣,扶人躺到被子里,之后更是一夜不敢安寝,每个时辰都要试他额头的温度。

    两人并肩躺在一起,一个醉倒,一个半醒,一个口中喃喃叫着别个女子的名,一个心中默默想着另个男子的容,所谓的同床异梦,大约就是如此。

    第二日,苏丹青果真发了热,幸在他身子不适的程度不至于耽误回药王庄的行程。两人拜别了神剑夫妇,又在岳家兄妹的陪同下出庄。

    欧阳维从头到尾都没出现,岳淡然说不清自己是怅然若失,还是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岳思凡不顾阻拦坚持十里送君,迟迟不让人上车;苏丹青气虚体弱,还不得不极力周旋;岳淡然看不过去,只好冷着脸请岳思凡留步。

    岳思凡见岳淡然态度不善,哀声叹气地苦皱了一张脸,纠结到让人看了都心酸,“淡然……我一直不敢跟你说……其实我要成亲了……是双刀门的小姐,父母定下的亲……我推脱不得。”

    岳淡然口中连声道“恭喜”,心中却不胜其烦。

    苏公子看着岳大少零落萧索的神情,不敢去瞧自家夫人的表情,却对始作俑者平白生出些怨气,“思凡兄对我小表妹如此不满意?她除了性子刁蛮些,容貌武功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,如此门楣般配的大好姻缘,思凡兄该欢喜才是。”

    表妹?莫非是苏夫人娘家的亲戚?

    岳淡然只愣了一愣,就理清了其中头绪,胡乱敷衍了岳思凡,扶自家夫君上车,催促车夫快马加鞭上路。

    直到车轮滚动平稳,两人才一问一答地聊起天,苏丹青肠胃不爽,肌冷骨寒,忍受着颠簸,脸色渐渐发白。

    岳淡然很是不忍,“夫君可是身子不适,要不要停车休息一阵?”

    苏丹青手扶头,“不必了,早些回庄再休息不迟。”

    瞧着苏公子憔悴的模样,岳淡然越发愧疚,“是我的不是,昨晚不该让夫君喝那么多酒。”

    苏丹青凑近岳淡然满是懊恼的脸,莞尔一笑,“维王殿下盛情难却,思凡思卿敞开心怀,你我若不应酬,岂不失礼。况且夫人昨夜彻夜照料我,我都知晓,感受还不及,怎么会怪你。”

    岳淡然哭笑不得,心说那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半梦半醒之中叫了许多声“思卿”。

    “总之……是我不好。”

    苏丹青伸手抚上眼前那张较好的面容,“夫人什么都好,就是对自己太苛刻了。”

    岳淡然有些无措地被迫接受夫君的亲近,一双眼也瞪圆了些。

    “我们不是说好要彼此照顾的吗?夫人为了我废寝忘食,也该让我为你分担些忧虑哀愁。”

    岳淡然轻低头,“夫君多心了,我并无忧虑,更无哀愁。”

    苏丹青明知他在开启一扇不该开启的门,却经不起诱惑往前走,“我虽不知夫人的心病因何而起,却知如何可医。天长日久,过往总会尘归尘,土归土,我期待你有一日放下执着。”

    岳淡然有些失神,她与那人相识十余年,要是从此不再相见,兴许再过十余年,真的能尘归尘,土归土,对年少的荒唐一笑而过。

    “夫君不必为我操心。”

    苏丹青看着岳淡然极力掩饰却掩饰不住的肝肠寸断,心没来由的抽痛,从前他没打算要深究她的忧愁哀伤来自何处,如今却不可抑制地去猜想,是否她曾经的痛不欲生,是失了心中至爱所致。

    当初岳思卿虽含糊其辞,却也隐晦说了岳思凡与岳淡然因为身份不能在一起的前因后果,苏公子身在局外时只是唏嘘,如今跳到局里,才觉得自己是棒打鸳鸯的帮凶。

    这念头飘来飘去萦绕心头已有段时日,如今破茧而出得见天日。

    苏丹青硬着头皮面对自从新婚当日就被压抑的恐惧,不安地望着岳淡然的脸,要是她对岳思凡还不能忘情,那得知他要成亲的消息,岂不又要伤心一场?

    彼此都是委曲求全的人,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怨命——为何他喜欢的不是眼前这个女子,为何眼前这个女子喜欢的不是他?

    相携如邻虽好,若两人之间能生出些爱恋,该有多好?

    对面相距如此之近,苏丹青竟有些动情,甚至平生出一股冲动,想啄一啄那尽在咫尺的红唇。

    岳淡然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,自然知道被一个男子这么看着后续要发生的状况,心中慌乱,应付的却淡然:抢先一步将苏丹青的头轻揽到肩上,伸臂环住他半边肩膀,“夫君累了,就靠着我睡一会,下车时我叫你。”

    苏公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打了水漂,瞬间发作的热情也渐渐冷却到温暖,他苦笑不得地陷入某个单薄却坚定的怀抱,心中一半失望,一半庆幸。

    他的鼻尖触到她的脖颈,嗅来一抹让人心仪的淡香,她给他的依靠,看似松松,实则稳稳,淡然淡然,人如其名。

    “夫人,我是何等三生有幸,可以娶到你。”

    苏公子由心而发的喟叹让岳淡然苦苦生出复杂的情绪,她低头看了看那双微颤的长睫,轻声叹息。

    自从苏丹青与岳淡然从神剑山庄归来,两个人的日子就进入了一成不变的模式,虽无寻常新婚夫妇的浓情蜜意,却也平淡悠闲,乐趣无穷。

    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他,毫无保留地心疼他,苏丹青渐渐体味到家有娇妻的好处,天长日久,想更亲密的念头便在脑袋里生根发芽,一发不可收拾。

    奈何岳淡然总是淡淡的,看似无心却有意地回避苏公子带有暗示性的小动作,两人的进退都谨小慎微,谈不上需求,也算不得拒绝。

    岳淡然的生活过得比从前舒心了不知多少,夫君善解人意,愈发温柔;公公和颜悦色,对她疼爱有加;小姑活泼可人,姑嫂和睦;要说美中不足,让她如坐针毡的,便只有婆婆一人。

    苏夫人对岳淡然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,打从一开始就对她有所忌惮,不喜欢的人无论怎么努力,做出的都是让人不欢喜的事,岳淡然如何费尽心机试图赢得婆婆的心,也都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不喜欢只是不喜欢,婆媳两个忍耐着相安无事,苏夫人抓不住岳淡然的错处,除了言辞严厉些,却也没有刻意刁难。

    寒来暑往,又是冬天。

    初雪那日,吴梅景拜访药王庄。

    吴梅景上回登门,是在苏公子的婚宴上的擅闯庄门,如今飘渺着身子再出现,赔罪施礼,客套周全,算是稍稍扭转了从前沧桑苦楚的形象。

    岳淡然几乎是在听说吴梅景到庄的即时就跑去会客厅见人;吴梅景见了岳淡然也很欢喜,却连连倒退着用眼神警告爱徒规行矩步,不要失了分寸。

    岳淡然已嫁为人妇,不像从前那般来去自由。吴梅景是个正统到骨子里的人,明明是一件简单的事,却常常要绕个大大的弯,就连师徒重逢的片刻时光,也都拘禁的过分。

    岳淡然恭恭敬敬对吴梅景鞠了一躬,吴梅景露出不掩真心的笑,“淡然气色不错,为师终于可以安心。”

    “大半年不见师父,上次重逢也只是匆匆一见,徒儿对师父牵挂的紧。”

    吴梅景上上下下打量岳淡然,幽声叹道,“维王殿下一直派我在外办事,为师一日不得空闲,想来看你却不能够。”

    岳淡然将吴梅景的憔悴看在眼里,心中好不担忧,“师父清减了不少,平日也该多顾身子。”

    吴梅景面生颓然,“这次来是想同淡然道别,为师预备退出江湖,归隐田园了。”

    岳淡然心中一震,想起赏月夜欧阳维的所求,规劝的话不自觉就出了口,“殿下如此仰仗师父,师父走了,殿下怎么办呢?何况,师父本不是乐于纵情山水的性子,这一去,算得上得偿所愿吗?”

    吴梅景抚着鬓边已灰白的发,苦笑道,“为师也知自己做人太过死板,不识时务,有些愚忠,若非如此,当初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金兰好友惨死而不救,心中虽万般不愿,只因那是先皇的意愿……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煎熬,不想重蹈覆辙,才顺遂殿下的心愿陪在他身边,然而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