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章 不惹尘埃

水泊渊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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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不劝我?”

    “劝你什么?”

    “劝我不要杀他。”

    嫣然强忍着把心中那一点莫名焦躁也扔干净,“你的事你自己做主,我有什么立场指手画脚。”

    柳寻仙嘴角弯着,似乎是想笑,最终却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;他素年清冷,除了冷笑,真心笑时本就不多,更不会假笑赔笑,对着嫣然,表情常常做的四不像。

    “凭他对不起你这一件,就够死上个几百回了。”

    “谁对不起我?苏丹青?他如何对不起我?”

    柳寻仙看着她的眼神不再躲闪,“要是你一辈子也想不起从前的事,那我也就不怕了。”

    嫣然才要开口,头就像被钝物击打似的疼了一下,冷汗顺着两鬓流下,眼前也是一花。

    “从前的事,我想起来又如何?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你记起从前受的苦,更怕你与苏丹青还有情,我现在下手杀他,要是将来有一日你想起从前的事,想起对他的情,岂不要伤心?”

    嫣然忍着余痛,勉强做出笑容,他提起药王庄,提起苏丹青,又说她在药王庄学过医术,怕她对苏丹青还有情,那么她过去必定同苏丹青有过什么纠葛,他咬定她从前受了苦,遭人亏欠,想来,她与那罗刹医仙不管过往如何,结局一定不怎么美好。

    柳寻仙最怕的事,也是她最怕的事,她怕有一日她记起从前所有的事,那些她错以为可有可无的存在,竟都是她过往人生中的至亲至爱。

    两人面对面沉默,都是心事重重。

    柳寻仙终于发觉嫣然的不痛快,走到她面前抬手摸上她沾湿的额头,问话声急切,“怎么出这么多的汗?身子不舒服吗?”

    嫣然暖笑着掩饰失态,“想必是刚才骑虎时激出的汗,风吹吹就干了,不要紧。那个吩咐你杀人的人,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她本是随口一问,想岔开话头,柳寻仙却连身子都绷直了;他虽还不知她与欧阳维的关系,却也猜得出他们之间的过往并非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。

    欧阳维权倾朝野,冷血无情,从来也没有为什么事什么人用心,这么一个人,情绪竟会被她牵动至此,困兽一般垂死挣扎的模样,用痛不欲生四字形容也不为过,柳寻仙也觉得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“你对维王殿下……有没有印象?”

    她脑子还在乱,被柳寻仙这么一问,太阳穴又抽痛一下,却要故作无状,“你说谁?”

    “欧阳维。”

    这三字一入耳,犹如千针□□百汇,全身的神经都被牵动了,她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上头,背也不自觉地拱起来。

    柳寻仙心一慌,玉面更添几分惨白,扑过去将人牢牢搂在怀里,“怎么了,头疼吗?哪里不舒服?”

    嫣然前一刻还痛不欲生,身边却突然包围一股温暖,从头到脚的不适也渐渐平息,她顺从心意依靠在柳寻仙怀里,等最后一丝痛觉从身体里抽离。

    “上一次在寒潭,是我抱着你救了你的命,这回是你抱着我止了我的痛,这算是投桃报李?”

    听她沉音稳稳,他才放下心来,明知她已无大碍,却还不想放开手;她也没挣脱他的环抱,心中的滋味更是莫名地温暖熟悉,“总觉得你身上的味道我从前闻过,香而不腻,素而不俗。”

    柳寻仙笑的情不自禁,“从前都是我抱着你,你最喜欢我身上的味道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在月华下相拥,各自把心事丢在脑后,直到嫣然的左腿站不住。

    柳寻仙回寒宁轩时,脸上的笑能换下一座城池;望舒看的收不回目光,织女掉了下巴,麻姑瞪圆了眼,只有何琼一个面色如常,开口时舌头却打了结。

    柳寻仙擦了琴,坐在窗前动心地弹,嫣然在房中听到琴音,开了窗倚在窗前静静地听。

    清风与明月瞧见探头出来的嫣然,在门口对视一眼,表情一无二致,亦悲亦喜。

    嫣然听累了去歇息,柳寻仙手也乏了,站起身吩咐更衣。

    何琼眼中尽是忧思,“主人要连夜走吗?”

    望舒也劝,“主人两天没睡,休息几个时辰再去不迟。”

    柳寻仙走到屏风后,“这次回来已是忙里偷闲,若不早些回去,恐怕欧阳维疑心。”

    四女侍皱着眉头你看我我看你,柳寻仙已走了出来,“你们三个跟着我奔波了一个月,留下歇息几日,叫霄云四个随侍。”

    织女正要摇头说不累,被何琼拦了,“你们一个个脚步浮晃,硬跟去也是给主人添乱。”

    麻姑叫了霄云等,侍子们略做准备就同柳寻仙动身走了。

    四女私下也没话,各自回房,望舒才宽衣上床,门外就有人敲门,下床去开门,却见何琼站在外头,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,“我睡不着,找你说话。”

    望舒理理头发,“我困得脑子都不清楚了,有什么话到床上去说。”

    两人一前一后进门,和衣上床,望舒闭着眼,随时入梦的姿态,何琼却掐着她的腰不让她睡,“山雨欲来风满楼,我这些日子一直有不详之感,恐怕会有一场血雨腥风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跟随主人多年,血雨腥风还见的少吗?”

    望舒将何琼作孽的手钳到手里,何琼费了好大劲才抽手出来,“是见得不少,不过今时不同往日,让我担忧的是主人。”

    望舒翻个身拿背对着何琼,口里嘟囔一句,“主人是何许人,什么时候做事不拿分寸,你不要庸人自扰了。”

    何琼愤愤去扳她肩膀,“你说这话也没底气,我们几时看到主人对人这般用情,一回来什么都不做就陪了她一天,又弹了半宿的琴。从前我等碰碰白虎都要被主人训斥半天,他却让那女子去骑。”

    望舒轻声冷笑,“就算如此又如何,主人孤独半生,看上个人想要她陪伴也无可厚非。”

    “她是个寻常人也就罢了,偏偏身份这么可疑,主人对她的态度……也纵容过分,她又是维王心心念念要找的人,我总觉得这其中不简单。”

    “你我是何等身份,知道的内情自然是九牛一毛,既然妄自揣测也是徒劳,不如等辛左使的飞鸽传书,事情总会水落石出。”

    何琼一脸哀色,口中更叹声连连,“主人劳累憔悴,你看着不心疼吗?”

    望舒一直闭着的眼这才睁了,“主人乐在其中,轮不到你我心疼。我担心的是主人周旋维王有差,这事最终会露出马脚,应了你这乌鸦嘴说的血雨腥风。”

    “寻仙阁此等秘境,欧阳维的手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找不进来。”

    “话别说死,谁能想到固若天门的困龙阵被个失忆女子给破了,谁知道维王身边又有什么能人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,何琼却像是想到什么,“破得了困龙阵整阵的就只有主人一人,我等也只是各攻一门,那女子……”

    望舒好奇心被勾起,何琼却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不说了;望舒逞强没有问,闭上眼想睡,困意却没了,上下不能之时,何琼又问了一句,“主人当真打定主意要杀苏丹青?”

    “主人还游疑未决,并没打定主意。”

    何琼抱紧被,老然道,“并非是我怕了药王庄,只是那罗刹医仙实在厉害,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未必近的其身,否则他如何以一身病躯立足武林,我怕主人就算得手也会反受其噬。”

    望舒也皱紧眉头,“主人想杀他还是杀的了的,只是药王庄的门人遍布天下,主人恐怕会遭报复。这事要做,就要做得干净利落,不留半点痕迹。”

    “主人心高气傲,何曾隐姓埋名,只要他出手,无论成功与否,我们同药王庄的梁子都结定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聊着,一前一后睡了。

    嫣然半夜却醒了,白蝉吸血,她寒病发作,怀里抱着手炉冷的像冰一样,身上压了几层被还是冷的打哆嗦。

    冷着冷着,头又疼起来,她错觉自己要想起什么了,可脑子里除了欧阳维这三个字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欧阳维究竟是何许人,究竟是她的谁,她只不过把这名字放在嘴里嚼一嚼,心就跟着酸楚起来。

    身子越不适,脑子越清楚,她突然就有了不好的感觉:柳寻仙说欧阳维吩咐他找人,那欧阳维要找的,不会就是她吧。

    那她当初会落崖,必定跟那人有脱不开的关系。

    找到人,相安无事,找不到,就要杀罗刹医仙泄愤,那她同苏丹青又有什么纠葛?

    前面有个万丈深渊,再走几步就会掉下去,她却收不住脚步,困顿幻觉中,眼前出现个风姿绰约的身影,像从天而降助她脱困的谪仙。

    她连唤了几声柳寻仙,他却不应,只笑望着她,眼中尽是不惹尘埃的风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