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2 争端

一把蘑菇伞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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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更新时间:2013-08-02

    “金兰之谊?你也配!”蒋婉摔了茶杯冷言道,“慢说你云卿不过是个外来野姓的,就是当真带了个‘裴’姓,也不过是沾了点裴家的光,竟也够你得意的,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!裴家算什么?不过娶了叶家一个二小姐,当我蒋婉会放在眼里?拈着点子道听途说就敢听风是雨编排我蒋家的不是,你倒真是活腻味了!”

    云卿早知蒋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,自然是递过茶水时就防着这一招,但那茶水仍是劈头盖脸泼过来,于是只得顺势往后一躲,将窗户撞开,外头窗台上放的一罐子颜料应声而落,惊得楼下芣苢和对面蒹葭同时低声尖叫起来。

    孙成心中有数,立刻警醒起来。他看了看桌子对面紧盯着他的何路平和第午,按捺下心中异样,反倒云淡风轻与芣苢说起灯笼来。芣苢女流之辈,原是不敢出来见男客的,但她来时已言明是帮云卿与孙成谈灯笼买卖,苏记人又皆知孙成对她有意思,因此未作他想,何路平与第午也不敢造次。约莫谈了一小会儿,想是不会有人将他的举动与那罐子碎落之声联想到一起,方停住不谈,低头作思索状,末了叹息一声,对芣苢说:“我谈些事,你先到外头略坐坐儿。”芣苢点头应下,出门去了,孙成方犹犹豫豫看着何路平和第午,说:“罢了,将契约书拿出来,我再看一遍。”

    何路平和第午相视一眼,忙不迭将契约书打开呈递到孙成面前。

    另一边,蒹葭隔着帘子,看了一眼远处的角落——慕垂凉的得力助手宋长庚,在她暗中邀请之下,悄没声息地到了。

    云卿用罗帕擦拭身上的茶水茶渣,叹道:“真是可惜了一杯好茶。”

    蒋婉轻蔑的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云卿便道:“编排蒋家的不是?那倒是决计不会,在我姑姑云湄离开蒋家之前,我倒是一心盼着蒋家好。”

    “离开蒋家?”蒋婉已走到左边一排排的架子前,她素有洁癖,用罗帕隔着才稍稍翻动了一盏灯,端详半晌,点点头,继而转身说,“难得你们姑侄俩竟有了些自知之明。虽说你这决定做得晚了些,不过想来你姑姑那样愚鲁粗鄙的,总要有些日子才能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家与你们这些人的差别。阿宽年幼,新鲜了几天,也不是个多大的事,回头说曾是蒋少爷看上过的人,必能长些脸面,顺顺当当嫁个门当户对的。”

    煮茶的小炉子咕嘟咕嘟冒着泡,云卿看看火,已大有颓势,再听蒋婉此言不免笑了,便看看敞开的窗子和对面的全馥芬,折回桌前坐下,一边添炭一边笑说:“蒋大小姐竟还替她筹谋,真是略费心了些。不过与其叫你费心,不如我这厢先说说清楚,我姑姑人是叫你们家蒋宽强抢了去的,虽说我也恨得牙痒痒,觉得我姑姑嫁给蒋宽这样的人当真是吃了大亏,可是俗话怎么说来着?好女不嫁二夫。既然嫁了蒋宽,自然就没有再嫁旁人的说法。所以若有朝一日我姑姑离开蒋家,蒋宽必得跟着出去,他若愿意倒也罢了,他若不愿意,我也只好另想法子逼他愿意。总归就是这么个说法,到时候蒋大小姐可别太意外。”

    蒋婉冷笑一声,说:“你倒是好大的口气,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!”

    云卿抬头,隔着桌子看了她一眼,复又低头煮茶,轻描淡写地说:“蒋大小姐真是自恃过高了。单说蒋宽那样的,十个八个我也算计得来,不过这话也就是跟蒋大小姐你说说,毕竟他名义上是我姑姑的相公,谁会信我要对他不利呢?”

    蒋婉自知蒋宽不济,但云卿这话彻底激怒了她,她上前一把扫过桌上茶壶茶碗,本就破旧的紫砂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,云卿应声抬头,只见小炉子骨碌碌滚到供着连翘的落地大花瓶旁停下来,几块木炭滚落到地上,在暗色的烛光里看起来十分鲜艳。她蹙眉抬头,就见蒋婉结结实实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。

    楼下芣苢在楼梯口唬了一大跳,紧紧捂住嘴巴心惊肉跳了半天,方醒悟过来,急急忙忙到孙成门外敲敲门说:“孙东家?”

    孙成了悟,放下契约书说:“怎么?”

    芣苢推开门,压制着自己的局促不安,尽量平稳地念着蒹葭教的句子:“孙东家是知道的,我们小姐亲事在即,岚园用灯必得十分讲究,因小姐信得过苏记这块招牌才特特来此定灯笼,可若是孙东家被其他事所烦扰,怕即便有心,也忙不过来了。所以我想着,若是我们小姐这笔买卖今晚谈不成,不妨叫我先把我们的契约书拿回去,我们另找其他灯笼坊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孙成一脸为难之色,何路平趁机作劝:“怎可如此!裴小姐与孙东家多年情谊,如今裴小姐要出嫁,孙东家怎能不尽一份心?姑娘别嫌我们的事耽误了你们家的事,其实说到底,若孙东家不卖灯笼坊,我们就得奉命守着,哪能不耽误了事?可若卖了,这新东家依旧用苏记先前的伙计们,新添的几个孙东家和姑娘也都看见了,个个是得力的,如此反倒能更好帮裴小姐做灯笼。姑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?”

    芣苢如释重负,面露欣喜说:“可以吗?如此甚好。”转而一想,又为难道:“可是等你们接手苏记,再请新东家跟我们谈买卖,岂不误了事?我们这厢也是耽搁不起的。”

    孙成亦道:“苏记已经接的单子,也须得先全部做完了,毕竟是麻烦。”

    何路平见孙成松口,一时大喜,忙不迭说:“岂敢叫孙东家你为难呢!我们东家买了苏记,还是要做灯笼的!竹子还是那些个竹子,纸张还是那些个纸张,伙计也都是那些个伙计,即便换了东家,作出来的灯笼也都是一样的,哪里就必须做完了再卖呢?已经接的单子,自然也是我们接手,该作价的作价,该清帐的清帐,亏不了孙东家半分的!”

    见孙成又陷入沉思,一时生怕此事再泡了汤又拖下去,忙讨好芣苢说:“姑娘不是急着要灯么?尽管与孙东家签了,稍后孙东家再卖给我们东家,自然有我们东家帮你做。姑娘想想看,新接手的铺子,怕任是谁都要拼着做好前几单买卖好叫人不要小瞧了去,姑娘这单买卖就是新苏记的开门红,必得是做的又快又好,姑娘尽管放心!”

    芣苢自然是开心,忙看向孙成,孙成知道今日之事重在楼上画室,并不敢耽搁,便简单思量一番,说:“如此倒也并无不妥。只是今日刚接了慕家一千盏灯,不知岚园又是要多少?逾期赔付,又定的什么价?”

    “两千盏,逾期赔付,翻番。”

    孙成略一思量,问另外二人说:“数目是大了些,不过也有先例,并无不妥。二位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那二位都不懂灯,但毕竟欢喜孙成终于肯卖苏记,也是大意了些,只听何路平喜不自胜点头说:“可以,都可以。那么烦请孙东家快快签了契约书吧!”

    孙成亦如释重负松了口气,笑说:“也好,今日终于了结了此事。那么等签罢,由我做东,咱们出去痛饮几杯!”

    画室里,云卿摸摸**肿痛的半边脸,说:“我劝蒋大小姐还是莫让我身上带伤的好,否则慕家那边问起来,对蒋大小姐也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慕家?”蒋婉揪住云卿衣领,咬牙切齿道,“你拿慕家威胁我?你算个什么东西!慕家又算个什么东西!你巴巴地削尖脑袋往里头钻,便以为旁人都如你一般?我堂堂蒋家嫡长女,会怕他慕家把我怎么着?真是笑话!”

    “蒋小姐当然不怕,”云卿笑说,“是我怕。我这厢迟早是要过门的,到时候姐妹相称,互相照拂,共同侍奉慕爷,所以怎能不怕与蒋大小姐不睦?”

    “下贱!”蒋婉再抽了云卿一巴掌,云卿顺势躲开,转身到了放满灯笼的架子前,蒋婉摔了圆桌上的蜡烛追上前去要打,云卿边躲边收了笑,冷冷道:“我知蒋大小姐素来自视颇高,且以为蒋姓最为尊贵,余下三族皆皆不如。照理说百家姓氏,尊卑无差,你们蒋家却仗势欺人,苛待我姑姑这样过门不足百日的新妇。我姑姑才将将过门几日,人竟消瘦了一圈,蒋宽天真至愚笨,护不得自家妻子,我只恨他太无能。但你这样嚣张跋扈的,便以为不会遭报应么?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去勾引我的男人?我蒋婉的东西,你也配伸手碰一碰!”蒋婉摔了桌上一碟碟颜料,见云卿躲避灵敏,一时恼怒,抄起灯笼来便掷过去。

    “笑话,我难道是因为他是你的男人,所以才要嫁给他?你忒也高看了自己!”云卿躲避着灯笼,趁机绕到窗边去,几番不慎撞到窗上,声音极大,异常吵闹。

    蒹葭那厢看得分明,又见芣苢、孙成等人已离开苏记,才幽幽一叹,对宋长庚说:“不瞒公子说,今日相邀,实为求救……”

    那厢蒋婉乱抛乱掷,下手越发恶毒,云卿并不动手,一味躲避蒋婉,言语却越发冷静:“不过莫怪如今我抢掠,你们蒋家的财富、地位、名望,哪一件不是抢掠得来?那些枉死送命的,家破人亡的,是人是鬼都盯着你们呢,你只道苍天无眼,果真放得过你们蒋家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