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 世间知己

婉妗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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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"我也是听说了,可是那韦将军带走了?"王嫱问道。

    陈小东家答道:"确是韦将军带走的。"

    "你朋友几人?"

    "带走的,足有百人,并一批货物。"

    "你打算要如何去周旋?"

    "小人略识几个将军府有所来往的人,希望从中协调通融一二,再做些打算."

    王嫱摇了摇头,道:"这定然不成,或许会连累自己一同被抓进去."

    那陈小东家闻弦而知雅意,大喜道:"小姑果真要帮小人的朋友?"

    王嫱见他真不似作伪,便缓言道:"并不是要帮你,这队伍中也有我相识的人,行到此处,不知便罢,现在既然知道了,便少不得出手."

    陈小东家愣了一下,挠了挠头,犹豫问道:"小姑可是王家人?"

    "正是."王嫱一听,含笑道.她原以为,三哥这几年风尘仆仆,人黑瘦不少,又留着大胡子作掩饰,与她差别大的,怕是自家人都不定认得,没想到这陈小东家竟然认出来,看来确实是相熟之人。

    "王三郎可是你的哥哥?"

    "正是."

    那陈小东家顿时兴奋得手足无措,连请王嫱一行人去客栈做客.

    王嫱看了看天色,日已西斜大半.冬日短,此时已不便落座商谈,就又约明日,再前来详细讨论.

    再踏上马车,王嫱不觉想要回头望去,却看到,本是冷冷清清的街道,被淡橘色的日光暖暖照着,来往行人神色间都仿佛流露出淡淡喜悦,宁静而温柔.一时之间,她有种想在这里长居之感.

    "小姑?"连翘提醒道.

    王嫱回过神来,看着眼前脸带稚气与疑问的丫鬟,心中又有几分滋味,突然问道:"连翘,一切都会好的,是么?"

    连翘看着自家小姑面上淡淡的笑容,似如琉璃般梦幻易碎,又如禾草清风般自然美丽,心神仿佛被她所摄,喃喃道:"是的,小姑,一定会的."

    王嫱却已经坐进了车,她恍惚跟上。忽然觉得同乘一车中,而彼此的距离仍远得让她心慌.

    马蹄儿哒哒哒地向回儿走着,车内王嫱闭目休息.

    突然,这马车朝前猛地一停,顿时惊醒了王嫱.

    连翘忙拉开车门布帘,问道:"出什么事了?"

    那车夫忙道:"是前方有人在出殡."

    连翘好奇地向外望了望,看长长的队伍,皱了皱眉,放下车门布帘,低低吐了句:"晦气."

    王嫱全身忽的僵硬一下,抬眼瞧了下连翘,又自拉开了旁边的车窗布帘,扫了一圈,才淡淡道:"死生大事,有什么晦气的.千古年间,多少人流离失所,骨埋他乡,死后之事无人照料.这个人,能得了这么庄重的殡仪,那是天大的福气呢."

    "哈,好个小姑,说得好!"车旁站立的一人,听了猛然大笑赞道,"有人捡尸,是福气啊."

    随即,在四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,咧嘴,疯癫大笑着离去.

    "此人好生无礼."有周围人道.

    “忒也过分。”

    "大胆乖张之徒."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王嫱却盯着他衣衫褴褛的背影,久久不能移目。似在这大笑声中,听出了浓重的苍凉,听出了杂着悲壮愤懑的呜咽声来。像一只离群的孤狼。

    夕阳如残血,黏腻在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连翘却深深地看向自家的小姑,暗暗心惊。她仿若一瞬间,看到的不是一个自家年幼娇宠的小姑,而是一股燃烧的幽蓝火焰,绝望而执拗,却一直不肯停息。

    “这家人是谁?”

    渐渐人多聚集停留,不时有人询问。

    “听说是原家老夫人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大的排场,她儿子当真是孝顺。”

    “嗤——”有人听了,冷笑道,“她儿子孝顺,母亲临死时不在身前,只顾玩耍。而他这几日又仍是食荤吃酒,嬉戏如常。全府上下谁人不知,可是原府上下就他一支,谁也管不了他。“

    “怎得是这等人物。”一人惊愕道。

    “世风日下啊,世风日下。”一人听着止不住地叹息。

    “可为何他要出这么大的排场出来祭奠其母?”

    “他原籍,本就是不分五谷钱粮,肆意放纵的纨绔子弟,这等排场上的事,也只有那些忠心的仆从们相扶持着坐下罢。你们瞧见,那个走在棺椁旁的男子,他可曾嚎哭?”

    王嫱顺着那人所指,看向那一人。

    只见他木然而来,一身白衣,整个人仿佛空洞无意,行尸走肉一般,一无苦痛之感,漠然前行。

    却在那人语落之时,仿佛听见他们的声音,竟是看了过来,对着这边人群,勾勒出了满是嘲讽的一笑。

    王嫱顿时感觉深深的鬼森凉意,直渗入灵魂的恨意。

    “你们看,他竟然还在恬不知耻地笑着。”对着原籍,刚才说话之人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,又马上大声说道。

    王嫱听了,却是厌烦至极。

    此人,对别人的家事,还是丧事。死者为大,他竟是聒噪至此,不知是何用意,要狠毒至斯。

    手挪开,放下了车窗布帘,立即隔绝掉外面所有狰狞的色彩。

    王嫱想起自己当年,一人陪着全家人的尸骨,从天黑到天明,浑身浸透在冰冷中,无泪意无痛感。

    那日天边月华流淌而下,才知道,月色不抚慰人,只是代表着另一个世界。

    原籍,绝不是冷漠,而是心已至死,追随他们而去,便对人世间的那些涕泪嚎哭,无大感触了。

    她眼睁睁地看了,一个个不同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忽的死去,发现生命只是如此,随时可以离开,随时都是可以找寻他们的,便也不再着急。

    暂时苟且偷生着,把心里一桩桩筹划事儿完成了。心之所安,这时候,理智倒莫名大过了情感,头脑清晰异常。

    所以,她其实一直也不认为,这是一世,能成为她的心安处。她不过带着几分玩耍心思,借着这个神秘的乾坤,试着自己,究竟能改变着多少。大约是曾活一世,她自己莫名坚持着,这不过是的循环的安排,冥界的投影,无甚悲,无甚喜。

    阳世过客,死亡才是真正的归宿。

    家人,一直在。

    不在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