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外醉心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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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天后,昕王府。

    “瀚庭”二楼,贝御风凭窗而立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对面的“穹楼”上。

    自打女子离开以后,那里再也没有人上去过,就连打扫都免了。

    他要让属于她的特有味道一直留在她住过的房间里,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破坏了她留下的痕迹。

    然,他却不敢去她的房间铪。

    他怕!

    怕触景伤情,怕思念蚀骨,怕万箭穿心。

    可就算他不去“穹楼”,便能够避得开痛苦吗?

    事实证明,他根本就逃不掉!

    素色的婀娜身姿时时刻刻在他脑海里穿梭,有时候他还会出现幻觉,看见她恍然出现在某个角落,笑意盈盈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“霓朵……”他好像醉酒的人一样,踉跄着扑过去。

    然而,就在即将触摸到她的那一刻,娇俏的身影又瞬间消失了。

    每每如此,他都会心神俱伤,灵魂出窍似的。

    手臂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,却叫他油然而生感恩之情。

    ——若不是伤臂的痛感提醒着,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还活在人世上。

    “笃笃笃……”轻轻的敲门声响起。

    “进来吧!”这份沉稳的节奏,唯有苏正。

    乔若惜来过几次,都被他冷言冷语地阻在了门外。

    他不愿意看见她,连她的声音都不想听到。

    若不是她,霓朵怎么会负气遵旨前往玄清庵,又或者,霓朵根本就是伤心之下,主动请旨离开的。

    “王爷,药温正好,您该服药了……”苏正小心翼翼地把药碗送到了主子面前。

    贝御风斜睨着酽酽的药汤,迟迟没有动作。

    “王爷,您得尽快养好身子,才能扭转眼下的局面。”管家了解主子的秉性,知道用什么样的话能够激励他的斗志。

    不出所料,男子听罢,夺过药碗,“咕咚咕咚”吞下了苦冽的药汤。

    管家递来拭口的帕子,转身将空碗放在了桌子上。

    男子以帕子擦干净嘴唇,紧紧地握在了手心,仿佛在为自己储备力量。

    “近日有何消息?”苏正说得对,他得振作起来。

    管家忖了一霎,似乎有点为难,却还是开口说了下去,“回王爷的话,前两日,王妃出了点事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儿?”贝御风的眉毛即刻立起。

    “王爷稍安勿躁!是这样的,王妃随同姑子们上山采摘野菜,结果迷了路,一个人走失,之后还中了果子毒……不过,好在祖义及时赶到,救了王妃。两人在山林里困了一个晚上,第二天一早,被皇上派去的内卫司的人给救回了玄清庵。”苏正不敢怠慢,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她……中了果毒?可还好吗?”声音有些发抖,不敢想象她中毒的后果。

    果毒有轻有重,厉害的毒果子完全可以要人性命。

    有的果子吃下去,就算不死,却足以让人终生不能行走,甚至是,变成一个“活死人”。

    “王爷安心,王妃已经无恙。据说当时吃了果子之后便从树上摔了下去,第二天上午才完全恢复知觉。”

    “那祖义明明是个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,缘何连个弱女子都保护不好?”心痛之余,他开始迁怒于奉旨保护她的人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,据说祖侍卫长为了救王妃,被野猪咬伤了腿,想来当时一定很是凶险。”

    贝御风听了,终于没有再指责下去,“不能让霓朵在那里久留,否则早晚再出大事。”

    说罢,两个眉头拧到了一处。

    “王爷,是不是伤口还很疼?”苏正关切地问候着,扶主子到榻上去躺着。

    “老三这几天还在修身养性吗?”没有回答管家的话,心思都放到了正在绸缪的大事上。

    “回王爷的话,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很好,盯住了他。只要他一有异动,就是我们出手的大好时机。”几丝阴鸷在脸膛上游走。

    苏正瞥见了主子的神情,顿了顿,躬身点头,“是。”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蛐蛐分割线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玄清庵,后院。

    “芷素师父,你不能出去!”俏儿挡在鱼薇音身前,双臂展开,阻止她前行。

    “我看你的胆子简直越来越大了,竟敢干涉的我的行动自由!”女子不满地把婢女掀开,大步往角门走着。

    俏儿却再次绕到她身上,挡住了她的去路,“师父还在静修,怎么可以擅自出庵门?之前去山上采摘野菜虽是为了庵里着想,已经是不够妥当;现在又要跑出去探望一个臭男人,就更不应该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叫臭男人?人家把我从野猪口中救出来,难道我就不应该去探望一番吗?”想再把俏儿推开,抬起手却没有了力气。

    果毒虽然悉数散去,四肢也全部恢复了知觉,可身上一直软绵绵的,总是疲累嗜睡。

    今天,终于打起了精神,预备去祖义所说的墙外木屋看看他,却被死丫鬟给阻拦着。

    “俏儿管不了那么多。俏儿只知道,师父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静修,绝对不可以招惹任何男人。”临行前,皇上千叮咛万嘱咐,要她必须密切关注芷素是否跟男人有所往来,这一点,她可是牢记着呢!

    女子听了,冷下脸子。

    “俏儿,我知道你是皇上亲自派来的,你可以明着暗着监督我,把我做过的事情都报告给皇上。但有一点,你最好记住了,那就是我很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自由!别说是你了,就算是天王老子,也阻拦不了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!”语毕,用尽全力将婢女甩到一边,拉开了角门。

    原本这道门是锁闭的,住持为了方便照顾院墙外住着的伤患,便去了那道锁。

    “芷素师父……”俏儿站稳脚步,又追了上来。

    “给我老老实实回去,否则,我定会跟皇上说你恃宠而骄,到时候,你休想得到半分的好处!”鱼薇音怒了,倏然止住脚步,指着婢女的鼻子,咬牙切齿说道。

    俏儿一愣,没想到一向看似大大咧咧的女子会说出这等话来。

    由此可见,自己跟皇上的关系已经被她洞悉了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不是俏儿想跟着,实在是皇命难违……”这个时候,她只能把皇上拉出来做挡箭牌。

    听了这话,女子更加凝重地正了正脸色。

    “俏儿,你听好了。我是安心留在这里清修的,所以你不必像看囚犯那样看着我。你也知道,我是个烈性子的人,你再咄咄相逼,搞不好我们两个的面子上都很难看。我呢,不会让你在皇上那里说不过去;你呢,最好也不要招惹我。我们井水不犯河水,大家相安无事,可好?”末了,是商榷的口吻,可还是把不容置喙的东西表达了出来。

    俏儿虽然有时候愚钝,却也不是个笨人。

    女子的话一说完,她就现出了笑脸。

    “既然师父这么说,俏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。希望师父能够说到做到,让我在皇上那里过得去。”屈膝福了福身子,转而回了院内。

    鱼薇音无奈地摇摇头,走出角门,循着院墙寻找祖义所说的木屋。

    虽然上次也出了院子,她却没有仔细打量院落外的景致,自然就没有注意到哪里有一个木屋。

    山上的针叶林叶子常青,所以,满山都是郁郁葱葱的。

    院墙外的树木虽枝繁叶茂,树叶却已由绿变黄,秋风吹拂过后,间或纷纷落下。

    踏着落叶寻觅片刻,女子终于看见了一个简陋的小木屋。

    莲步走近,仔细打量着木屋,真怀疑这里面究竟能不能住人。

    搭建用的木头都是从山上现砍伐下来的,不仅十分潮湿,甚至连树叶都没有剥离。

    即便有叶子填补,缝隙也是无处不在的。

    如果下了秋雨,一定是外面下大雨、里面下小雨了。

    再就是,屋子四周连一扇窗户都没有,只有一道用树枝和草绳编制成的小门——如果那还可以称之为门的话。

    鱼薇音不敢想象,身负重伤的哥哥住在这里休养,伤势可能好得起来吗?

    站在门外犹豫了好一会,她才拉开了篱笆门,走进阴暗的木屋。

    好在她有夜视的能力,倒也不会对屋子里的光线不适应。

    “哥……”弱弱地对木榻上躺着的人喊了一声。

    好一会,他才动了动身子。

    似乎想抬头,但没能抬起。

    “丫头……,你怎么来了……”一点力气都没有,声音听起来像另外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哥,等我一下!”说罢,她转身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男人虚弱的声音从木屋里传出来,她却置若罔闻。

    这一瞬间开始,女子的身体里好似蓄积了无穷的力量。

    她疾步回到围墙内,直奔前院,来至住持师太面前。

    “慈心师太,芷素有一事相求,请师太应允……”说着,屈膝就跪。

    住持正独坐禅房诵经,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,着实吓了一跳,赶紧伸手搀扶。

    “使不得、使不得……芷素,有何事你只管说便是,万万不可行此大礼……”这话确是真心的。

    再脱离了红尘喧嚣,慈心也能够看得出皇上对此女的态度,更何况早有先例可循——三代之前的皇帝,曾经把弟弟的正妃送到玄清庵来静修,没过几个月,就换了个身份,大张旗鼓地接回宫中去封了贵妃。

    区区一介庵堂住持,怎么能接受未来皇妃的参拜呢?

    女子被扶起,清了清喉咙,说明了来意。

    “师太,祖侍卫长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,如今他住在那么简陋的树枝湿屋之中,不仅不利于养伤,搞不好还会感染伤口、丢掉性命。这实在是叫我过意不去!所以,恳请住持师太大发慈悲,让侍卫长到庵堂内养伤。不必养到痊愈,至少也得脱离了危险才是啊……”情真意切,字字悯恤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慈心为难起来,“芷素,你可知,玄清庵历来不容留男客,就连那些阔绰布施的香客都不曾被留宿过……”

    女子听了,急忙打断她的话。

    “师太,我知道玄清庵的规矩。但规矩是人定的,人情大于道理。香客为庵里捐灯油、舍布施,固然是功德无量;可让侍卫长住到庵里来,是救人性命,真是胜造七级浮屠呢!再者说,侍卫长是皇上指派来的,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,事情出在玄清庵的地界儿,想来师太也是脱不了干系的……”真有点巧舌如簧的意味了。

    慈心又犹豫了一会,最后,做了一个折中的决定。

    “这样吧,就让侍卫长暂时住在后院厢房的最里间,那里是整个玄清庵较为僻静的一个住所。这件事最好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,要瞒着庵里其他人,免得生出流言蜚语。待到侍卫长的伤势有所缓解,就让他赶紧离开。贫尼只能做到这些了,行吗?”一庵之主,竟以如此谦恭的口吻跟一个带发修行的人说话。

    鱼薇音听了,赶忙道谢。

    旋即,匆匆忙忙离开。

    待她再回到木屋的时候,祖义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哥,走,我扶你离开这儿!”走到榻前,弯腰拾起鞋子,为男人穿好。

    “离开这儿……,去哪儿?”他扯住她的手臂追问道。

    “去玄清庵后院养伤,我已经跟住持说好了……”把他头上的乱发捋了捋,顺道帮他整了整衣衫。

    “我一个大男人,怎么能去玄清庵……”他频频摇头,觉得实在不妥。

    女子歪头看着他,“怎么,哥不愿意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吗?再说,人家可没让你一直住下去,待伤势好转之后,就要再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他只听见了前一句,后一句直接忽略不计,“什么?跟你住在一个院子里吗?”

    “是啊!实时保护我。看来哥十分不乐意啊……”可怜兮兮地拉下了嘴角。

    “乐意,十分乐意,哥怎么能不乐意呢……”说着,费力下了木榻,双腿支撑着站起,却打了个趔趄。

    女子赶紧把他扶住,将强壮的手臂搭在她的肩头,两人摇摇晃晃走向了门口。

    一路上,黄叶纷沓落下,掉在他们身上,衬着男人凌乱的发丝和憔悴的病容,倒有些“风萧萧兮易水寒”的味道。

    女子身上的果毒虽然散了,体力却十分不济,只是咬着牙前行。

    终于,在两人的力气完全耗尽之前,到达了后院的厢房门口。

    最里间的屋子虽然没有人居住,因了尼姑们隔段时间就来打扫,却也还算干净。

    鱼薇音安顿祖义躺下,便把他小腿上的纱布打开来。

    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的伤口,心里紧张得要命。

    还剩下两层纱布的时候,他拉住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“丫头,别看了……”他害怕会吓到她。

    被内卫司的人救回木屋之后,他曾经看过一眼伤口,连他自己看着都头破发麻,何况柔弱的她了!

    然,她倔强地拨开他的手指,继续揭纱布。

    当最后一层纱布揭掉,女子的心脏几乎承受不了强大的冲击力,完全无法负荷视觉带来的震撼感。

    “哥……,”她嗫嚅着抬头,看向男人的眼睛,“感、感染了?”

    祖义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,滋润着干涩的喉咙,转而脸上却浮现笑意,口吻柔和,“傻丫头,无碍的!”

    伤口已经不再血肉模糊,而是有了溃烂的迹象,斑斑的腐肉和白色脓块让人看了之后想要呕吐。

    “哥……,我要救你!”鱼薇音攥紧拳头,站直了身子。

    “山高路远的,哪里有大夫肯来?算了,内卫司的兄弟走时留下了好几瓶金创药,足够哥用到痊愈……”不以为意的口吻,说到最后,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。

    只因他心里清楚,这条腿,九成是要废了!